三減一等於幾

spetoct

(序)  
+ M. s! h) {4 K( z% I- R
　　那個鎮子叫絕倫帝。

　　絕倫帝很小，但由於它是我的故鄉，所以它有幸被媒體報道過幾次。

　　多年前，西安電影製片廠錄音錄像出版社曾經出版一盤我唱的盒帶，其中一首歌是寫絕倫帝的，我深情地唱道：

" c7 ]$ {* p1 e- m" r　　-

　　那疙瘩沒有妖魔鬼怪，
2 M: t2 U( ?3 R, R" v7 h
1 s. @2 z9 e  ^- D　　那疙瘩居民善良無猜，

　　那疙瘩冰雪寂寞天藍地白，
$ E4 L& t% }- w0 C. f1 T7 t
8 m5 N: O  w' W! [* a7 ?' C0 z( ?　　那疙瘩向日葵金燦燦滿世界地開……

5 h0 ?( @9 t1 @, t6 U8 x! M4 R/ ?3 z% ~　　-
0 e- k, Q+ I' R$ P2 k
　　可是，自從那個嬰兒出現之後，小鎮就像電腦染上了最可怕的病毒一樣，變得越來越恐怖了……他從黑暗中來
　　這一天夜裡突然停電了，小鎮漆黑一片。

　　男女老少的狗一齊狂吠起來。
. K  z1 Y3 o) \8 p- W, p. `
) A/ u/ z# m- Z3 V' o6 v& N( Y( I　　有雜亂的腳步跑動聲，有大人尋覓自家孩子的呼喊聲，還有手電筒的光，在夜空中晃來晃去……

　　有電話的人家紛紛向變電所詢問，可是一直占線，打不通。
% E; Q! W. @0 l7 [. P2 y. w  a1 x" l
- }( S$ Q1 Q: @& l7 `　　一些人家點上了蠟燭，燭光微弱。整個小鎮好像半夢半醒。
5 L# u7 U9 V5 `' I
$ p7 }7 _6 T6 z3 v$ t/ ~8 v　　張古本來要寫一份重要報告的，他是鎮政府的秘書，明天要交上去。可是，電腦用不成了，他特著急。

/ B6 S8 C+ i& M. V+ l　　他走出門，打算去變電所問問。

　　今天在變電所值班的正巧是他的朋友馮鯨。他比張古大幾歲，他倆都是網蟲。

　　三個鄰居女人在院子裡乘涼。沒有電，在房子裡沒意思。

　　她們和張古開玩笑：“小夥子，咱們17排房只剩下你一個男人了，天這麼黑，你要保護我們，可不能逃脫啊！”

　　張古笑道：“我還指望幾個嫂子保護我呢！”

. {0 x' ]: z$ D/ f) h　　小鎮都是連脊房子，一排五家。張古住的這排房子，位於小鎮最北端，編號第十七排。房後面，就是寬闊的莊稼地了。最近一段日子，除了張古，其他幾家的男人偏巧都不在家。
. S# o  r- K/ _6 g" e) K# h
　　變電所在小鎮郊外，大約一公裡。張古跑步很快就到了。
% J, D6 F$ {/ r4 p$ F
　　他進了值班室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，問：“馮鯨，怎麼搞的？”

　　馮鯨說：“我也不知道，我一直給縣裡打電話，占線，一直打不通。

! X5 k7 ]+ N) P* w7 |, h% n9 a( I　　“今晚能來電嗎？”

　　“那可說不準了。”
: N" p. ]/ G3 x! _: L/ c. G6 F
　　張古罵起來。
' _% u; a: w: K$ ~: n# n
+ a8 p. [) I1 w$ A1 h　　馮鯨還在一遍一遍地撥電話。

) Q' M# d. B  |7 Q. x# T6 D　　張古說：“看來，我的報告只有明天到單位寫了。”說完，他起身朝外走。

　　他走到門口的時候，馮鯨突然在後面問他：“張古，你說，三減一等於幾？”
& ]( ]  y4 ~* ^8 f3 m- T# n
　　張古回過頭，馮鯨正認真地看著他，等待他回答。張古覺得馮鯨的神情好像有點和平時不一樣。他有點莫名其妙：“你說呢？”

　　馮鯨：“我當然知道了。現在我問你呢。”

. ^9 F3 u& `' A! }　　張古一本正經地算了算，然後說：“我算不出來。”

　　馮鯨一下笑出來。
8 v' u: \# m7 U- Y! T
　　張古：“你到底要幹什麼？”
$ w- K0 S" q2 t) c* z0 Q
% S/ R* t; Q3 D8 A7 N　　馮鯨：“是這樣的——我想在互連網上起個名字，就叫——三減一等於幾。起名之前，我想對十個人問這個算術題，如果十個人都脫口而出，那就說明這個名字毫無趣味，我就不叫它了。你是我問的第一個人，第一個人就告訴我算不出來，再不用問了，我就叫這個名字了。”
- j+ b  {  r: w. E- f* o
2 G& W5 B1 a' U" C　　張古耐心地聽馮鯨說完，說了句：“真無聊。”轉身走了。
( j+ S1 a+ I8 u& ~
! |7 U, Q9 g2 D0 k　　到鎮裡還有一段路。
% o( @! B  X8 D$ \4 |- a
　　天很黑，兩邊是曠野，沒有一個人。
* p' v. v" T- ~$ ?. \
　　張古戴著隨身聽走在路上，他把音樂的聲音調得很大。

　　——我告戒你，這個世界不安全，你要時刻保證視覺、聽覺、膚覺的靈敏，假如有什麼情況突發，你做出的反應才會更準確。

- v+ a" b6 v; M　　張古還沒有女朋友，他這個年齡最大的嗜好就是聽音樂，搖滾樂，美國那個死去的貓王，震耳欲聾。
- M1 W  ]; a- p6 x! S4 k
( t3 H; {' \# ?: w$ X. O　　突然，他看見黑暗中路邊有一團東西隱隱在動。他停下來，仔細一看，竟是一個小小的嬰兒。

　　張古嚇了一跳。
6 M: L" z2 s. A8 y& K2 b9 y* t" c6 i
- @) t0 N3 ]1 \  M　　音樂占據了他的耳朵，他什麼都聽不見。他手忙腳亂地把隨身聽關了。

& g# a( m7 n# m, v4 [　　那個嬰兒坐在那裡，沒有哭，他抬頭看著張古，嗚嗚咿咿地吐著兒語。

　　張古湊近他的臉，仔仔細細地看。
( \5 J- g) K9 b% u; l, I- _& L  e
　　是個男孩，大約有1歲左右，光著腚。
3 c% {4 R$ F# I* T7 y' h1 G
. F1 u4 V% U% P' @) N4 Q$ Q% S　　老實講，這個男嬰長得很醜，窄窄的額頭，眼睛出奇地大，鼻子癟癟的，頭發又細又黃……從頭到腳髒兮兮。

　　張古四下看了看，沒有大人，只有這個男嬰。他俯下身，問：“你媽媽呢？”
" g0 |% `! B+ c  v
　　那個男嬰仍然嗚嗚咿咿地吐著兒語，顯然還不會說話。
- a' O9 W1 v6 D2 Y+ a2 y
　　張古犯愁地左顧右盼，大喊起來：“哎，誰的孩子？這是誰的孩子！”

, `4 }% r- a) V; i0 f　　空曠的田野，風很大，沒有一個人影。

+ H8 ?. q% i# C9 I/ }3 N　　張古想把這個男嬰抱回家，可是父母不在，到滿洲裡姐姐家去了，一年都不會回來。自己又沒有結婚，怎麼養他呀？

4 Q9 i% k! o1 y% {' |( x　　他想來想去，沒辦法，只能回去向鎮裡人報信，看看有沒有人把這個男嬰收養。

　　他狠了狠心，扔下這個男嬰，快步走了。
3 S# ~8 e: T! U2 |2 W
　　走出幾步，他回頭，看見那個嬰兒在黑暗中靜靜看著他，那眼神有點復雜。他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，加快了腳步……
7 t' V! u% W7 ?2 ]; E
　　幾個鄰居女人還在院子裡聊天。

) V5 G) v% ?  n( ^: N' r　　張古停在院門口，對她們說：“我在郊外看見了一個孩子，不知道誰家的，沒人管。”
2 B2 ~6 m/ _6 N; f
4 h/ M- J4 y* F" J" t　　李太太對另兩個女人說：“有這樣的事？走，咱們看看去！”

　　她老公叫李麻，是屠宰廠的屠夫，長得五大三粗。特別要交代，他有一把殺豬刀，鋼口特別好，是他祖上傳下來的，據說那把殺豬刀削骨如泥，他就靠這把刀吃飯。最近他到外縣收豬，離家已經一個多月了。李太太是那種心廣體胖的女人，非常善良。

5 k, V7 D8 X  L, C　　卞太太問張古：“那孩子在什麼地方？”

# m1 _; H. f, w1 r/ H  R/ I# f　　張古說：“就在路邊，去變電所的路邊。”

　　慕容太太一邊站起身一邊忿忿地說：“現在有一些父母真狠心，自己的骨肉就捨得扔掉。前幾天，我看電視上報道，有一個惡毒的母親……”

　　慕容太太家裡剛好有一個不到1歲的女孩，這時候的女人最母性，柔腸似水，哪怕一個不相關的孩子受苦都會刺痛她的心。

　　幾個女人一起去了。

  ^; g1 s: p. X0 T- ~　　張古回到家，順手去開燈，沒亮，他陡然想起停電了。

. J2 m1 e6 n. T　　房子裡一片漆黑，他摸黑躺在了床上。
. \& i! S) f7 d, S) @2 j6 {, C
　　想起今夜的事情，他覺得有點奇巧：平時小鎮很少停電，今夜偏偏就停了，而且他又看見了那個莫名其妙的男嬰——好像今夜停電就是為了掩護這個男嬰出現似的。
. Y+ n: x6 y: x3 U* |
　　還有，遇見那個男嬰之前，馮鯨好像中邪了，竟然神經兮兮地問他三減一等於幾。
8 ~8 v! J7 N, Z$ L/ O1 z  r
　　張古覺得這個算術題不吉利。
$ X* \6 h0 V" x  e3 p
　　外面，那些狗都不叫了，只剩下一條狗在張古的門外叫，那聲音很孤單。

　　家裡只剩下他一個人。
  F+ u* q+ K! F! R+ I& X! }3 s
　　這趟連脊房子就剩下他一個男人。

& b9 T5 @8 }* X' x" x, R; r　　他覺得這房子空蕩蕩。

　　他覺得那男嬰有點不祥……
/ l1 N6 {& b: I) N+ H1 V  \

spetoct

尾巴
4 [8 V7 e# }2 T% @　　三個女人果真把那個男嬰抱了回來。

　　她們商議了一下，很快形成了一個約定：大家輪流收養這個1歲的男嬰，每家一個月。如果孩子的父母找來，隨時把孩子奉還。如果一直沒有人前來認領，他們要共同撫養他到18歲。
# ]3 U- V; l* \/ W
; {& H' Y/ W' L$ d8 j3 E- y# }　　這趟連脊房子共五家，除了張古和那三個好心的太太，還有一家，那是一個寡婦。
3 _1 r' t7 f. N& r. n& ^/ ]/ Q! v
　　她叫連類，是小鎮的頭號美人。
4 u( x- z& ~; B, o* `: X' g
　　連類是從外地嫁到小鎮來的，不善言談。她丈夫死很多年了。一根繩子，掛在房梁上，吊死了，舌頭吐多長。說起來，他死得特別不值得，好像沒什麼大事，只是和連類拌了幾句嘴。
1 y; q& V. _2 k/ m
　　從此，大家更無法知道連類的根底了。

7 N8 N  j: n7 m3 I/ i- Z　　丈夫死後，連類竟然沒有回娘家，也沒有再嫁，她一個人留在絕倫帝小鎮上，一直守著寡。
; B' Y" h: B, s1 q
6 C! h- C# H$ a8 v- w0 C8 a1 A　　雖然小鎮很偏僻，但是這裡的人很開明，他們都希望連類能夠再找一個好男人，一個女人確實不容易，而且她還那樣年輕。
' `) l; K" o% _* W; F* l. L3 y
" g  `; F! t+ U- U　　可是，大家沒有和連類交心的機會，因為她從不和大家來往，挺封閉的。

　　她更不和17排房的鄰居們來往，和17排房的幾個女人偶爾走路碰見，只是簡單打個招呼，從不閒聊。

( ]' Z* }# y9 R2 t　　她家挨著路，於是，她開了一個巴掌大的服裝店，掙不了多少錢，僅僅是糊口而已。

　　幾個女人把那男嬰抱回來之後，李太太把連類叫出來了。她對連類說了她們幾個人的想法，問她參不參加她們的約定。
) i0 p# ^( Y- H$ D, U
　　連類好像極其排斥這個嬰兒，她看都不看他一眼，連連說：“不不不，我不想收養他。”

* S+ s1 `4 _+ @0 f　　李太太笑著說：“那好吧，以後我們是他媽媽，你就是他阿姨。”
" W7 u6 w  ?( b0 M
4 b) {: f) D! K: S' p$ F+ s/ |4 L　　然後，連類低頭就走了。她始終沒有看那個男嬰一眼。
; w( L, R; u$ v. A1 y/ e3 R' _
　　心直口快的李太太第一個做這個男嬰的母親。
3 |. A6 q6 I- y0 t- `& r
# y! N  Z4 I7 c" ]5 F　　男嬰的衣服，名字，生辰八字，什麼都沒有帶來，赤裸裸一個嬰兒身。說他1歲，沒有任何依據，僅僅是從他身體的大小估計。

9 |0 G, t' N8 A! s  B　　如果是正常的孩子，這麼大已經會說一些話了，可是他不會。他一直愣愣地看著面前這幾個陌生的女人，似乎很恐慌。

  h" K' h+ A. L" \6 u! I　　李太太把他抱回家，給他煮了一碗米粥，還拌進了蔬菜末和精肉丁。
8 C5 M1 R2 U6 d
) j; q0 ?' h6 Z. f5 f　　他吃的時候，把肉都吐出來，把米粥和菜都吃光了，之後，還嗚嗚咿咿地伸手要。

　　李太太很高興，她知道，只要孩子要吃的就沒什麼大毛病。接著，她又給他沖了一杯牛奶。
4 e6 J6 [3 M5 v3 b! a. }
7 `) A3 f5 P, K3 r7 K　　她數了數，這個男嬰上下總共長了8顆牙。

　　李麻的兒子4歲了，叫熊熊。他認真地問媽媽：“你為什麼給他吃飯？他也是你兒子嗎？”

! Y/ o: G7 A" l- u: S) v　　李太太對他說：“熊熊，從今天起，他就是你弟弟，你不許欺負他。”
4 `: Q) l# c* c% e' p' q
& g- @, r3 ?6 x% s5 G8 l- C　　熊熊似乎不太喜歡這個醜弟弟，他不情願地說：“我不要他當弟弟。”
* y0 p0 K* m1 F; j, Y( v
7 ]+ D2 x) l4 ?+ q　　吃飽了，男嬰的情緒似乎好多了，蹣跚著爬上床，去抓熊熊的玩具。
) p" {% S& r+ @5 ]
$ ]5 F& j' @1 e　　熊熊大聲說：“別動，那是我的！”
! K# e/ \3 D8 }7 {/ \; X
　　李太太嚴肅地對熊熊說：“你這樣就不對了。這個孩子比你小，他沒有媽媽，沒有玩具，多可憐。你應該愛護他。”

2 k  O9 H; i+ X7 w　　熊熊的眼神仍然有敵意。

/ m1 P7 r6 U& G% x5 D2 [1 @4 K. ]　　那個男嬰抓起熊熊的一個電動汽車玩起來。
( h% W7 t" r; K# D# ]$ F% A
　　熊熊沒辦法，就把那個電動汽車留給了男嬰，把另外的玩具都抱走了，放到了別的房子裡。

5 N; }) u+ J- b( z5 a0 s2 p$ h　　李太太歎口氣，溫柔地對那個男嬰說：“寶貝，你玩吧，玩夠了媽媽給你換。”

! k; }$ M: v# U" y: R　　第二天一早，卞太太和慕容太太就來了。
  X$ Y' T* `$ D% F: \0 s
　　卞太太給男嬰送來了幾套小衣褲。慕容太太給男嬰送來一只奶瓶，還有幾袋奶粉——她家這類物品太多了，迢迢根本用不完。

; o- `! |- L. K　　李太太問卞太太：“你又沒有小孩，怎麼有這些小衣褲？”

# R* f8 X/ o  V: n$ z- A6 }　　卞太太說：“都是我親戚家的小孩穿過的舊衣服。”

- @4 u9 [5 w- m6 K. e& V　　男嬰見人多了，高興起來，嗚嗚咿咿地叫，手舞足蹈。
8 N+ ?. r3 b  s7 Y: N5 P9 r+ C: ~. w
* t( C# o3 O% e$ [; `　　卞太太說：“咱得給這孩子起個名字吧？”
8 d! `5 w8 F& O8 C8 s8 Q5 K; s
　　李太太說：“是得起個名字。”然後，她對卞太太說：“你讀過中專，你起吧。”

　　卞太太說：“隨便叫一個吧，不就是個名字嗎？就叫叉吧。大名以後再說。說不準哪天人家父母找來呢。”

6 e7 O- ?5 W) s, g9 }0 A. o, ^- ?　　“好，就叫叉吧。”李太太一把抱起那個男嬰，笑瞇瞇地逗他：“叉！叉！叉！——”
: t6 L  h& x# W$ {! G( _+ Z9 X
　　幾個家庭主婦在一起聊天，說著說著話題就會越軌，開一些葷玩笑。

* p$ J! L; n/ ]3 G4 Y　　慕容太太對李太太說：“你老公本來以為你很規矩，可是過一些日子他回來，發現你把孩子都生下來了……”

　　李太太說：“就算我出牆了，孩子也不可能長這麼快呀！”

7 B1 L1 O- r9 i2 G) Q　　慕容太太壞笑說：“鬼知道你什麼時候背著他做過了。”
5 P3 Q) t) d6 C. `+ A
. R; M5 _+ j, A  Y6 Q6 w　　李太太：“冤啊，你看我家除了李麻還有一個男人來過嗎？”

( N3 J" J# c9 B; a3 T　　慕容太太：“今早上我還看見有一個卡車司機進來了呢！”

　　李太太：“那是連類家的朋友，他的卡車水箱漏了，來討一桶水。他本來是去連類家的，連類家沒有人。”

: p2 ]( z( B* A; X5 _　　卞太太湊熱鬧：“他是來討水，但是幹了什麼就不好說嘍。”
* b5 m3 L+ K. H$ ]
　　李太太：“胡扯，他5分鍾就出去了。”
5 E& G0 \: N0 O( J& _* Y0 N
　　慕容太太驚歎：“嗨，你們的動作挺快啊！”

　　李太太：“你們這兩個長舌婦，一會兒就被你們弄成真的啦！”

6 G" T7 n4 H) Y- ^' P　　卞太太和慕容太太就開心大笑。

( I; l; x( b; X* C$ |/ [　　李太太說：“說真的，那個司機是個挺不錯的人，他說，明天上午還路過這裡，去城裡拉木頭，下午返回來。咱們搭他的車去城裡轉轉好不好？”

5 X8 ?: T4 A/ ?! }; q$ Z$ |& g　　卞太太最寂寞了，她老公是個生意人，一年四季在外面跑，留下她一個人在家獨守空幃。她說：“好哇，我早想買幾件衣服了。”

　　慕容太太猶豫了：“可是，我家迢迢……”
3 _3 ~' o0 l& T3 f1 f0 Y% \$ K
; J+ a/ t4 u6 Y, ~3 w　　李太太說：“放你婆婆家唄。”
0 X, I& l. f  J" o& T5 `
! \# ]1 h9 W+ |" a* V6 ?: {4 s. b6 B* h　　第二天早上，李太太給兩個孩子吃完飯，對熊熊說：“今天你照看叉，媽媽去趕集。別讓他摸電線，別讓他玩火。還要記住，你和他都不能出去，更不能到井邊玩。餓了，有餅幹和牛奶。媽媽下午就回來。”

2 ~5 z3 O5 z/ t2 K; E4 i" C　　熊熊懂事地點著頭。
6 I- X$ K) V4 {/ A( ~* ]. V
4 E) Z6 i6 z3 N　　那輛卡車來了，幾個女人說說笑笑上了車，走了。

, a6 z" T) m" y$ A. |: |- l　　這一天，她們在城裡玩得很開心。她們買的一堆東西裡，除了有一些嬰孩用品，剩下的就是一些在男人看來完全莫名其妙的東西，發夾啦，戒指啦，絲襪啦，口紅啦，皮包啦……
  i" F. c! Q# G  L
5 g0 o- w- w) B' Y5 J; M6 ?" O　　她們返回來的時候，車在路上出了點故障，她們天黑才到家。
; I" m0 d4 R- M0 r4 N  S
, T" h, p2 l; l& Y9 V( g3 T　　雖然熊熊這孩子挺妥靠，但是李太太還是有點擔心，她急匆匆趕回家。

　　進了門，她看見熊熊在玩，他騎著小凳子當火車，“嗚嗚嗚”地開。那個叉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。
2 ?& ]) Z  g2 V( ?8 G# o& C6 X
3 h6 {9 `3 a! Q: ]& I8 z) T# \- M　　她長舒一口氣。
+ P4 i, L/ n. Y! o, E# i
　　熊熊看見媽媽回來，立即撲上來撒嬌。

% X5 C4 M1 @! m6 Q  q& s　　叉好像也認識她了，嗚嗚咿咿地叫。
( g7 W* \5 O% u( x, C. t- J/ l
2 R2 c. w% z7 d0 g5 t! @$ Q　　她和兩個孩子親近了一陣，馬上下廚做飯。

　　經過這一天磨合，熊熊對叉好多了，李太太聽見他對他說話的時候，變得很柔和。孩子在一起玩玩就融洽了。李太太想。

　　忙忙乎乎吃完了，已經很晚。

! l3 @: z& \; [  O) }3 u% ^: h　　李太太和兩個孩子躺在炕上，關了燈。
) ?& R0 x% A" T4 O: T" F
　　叉很快睡了。
' F8 j% Q+ c# P+ w) F
/ k3 R# u( y* |0 Z$ L　　屋子裡黑糊糊，只有靠窗子的地方有點白，那是微弱的月光。小鎮的夜靜極了。

- J+ u6 f! [" b: \　　李太太抱著熊熊親了一口，輕輕說：“熊熊真乖，都是大人了，可以照看弟弟了，媽媽明天給你買蘋果。”
1 A, Q+ [7 K' q$ p! e6 J1 h
　　熊熊說：“我還要巧克力。”
8 h" K# X$ a* v' m/ m
　　李太太說：“還有巧克力。”

( N6 G; A+ C) I' D8 K　　熊熊滿意地枕著媽媽的臂彎閉上眼睛。

# @2 o/ w5 ~5 B- X% S　　過了一陣，熊熊忽然想起了什麼，睜開眼，說：“媽媽，我聽見他說話了。”
6 `. N- u0 n) B$ h! v
　　李太太愣了愣：“誰說話了？”

. o, ~/ {) G! K; v　　熊熊指指旁邊的叉：“他。”

　　“他不會說話。”

, _- j: n( L5 `9 `, k/ R$ p　　“我聽見他說了。”
) H# H4 r/ s. K: d' {) B
　　“說什麼？”

　　“他說，我掐死你。”
9 j8 i- N3 |) X: k8 |3 t
* y! Y( G) z' }: ]( U$ S' i+ _2 ~　　“胡說！”

　　“真的。中午我在床上看畫冊，他一個人在院子裡玩，我聽見他罵了一句——我掐死你！”

　　“他罵誰？”

' V5 Q% g8 p0 ]/ {　　“院子裡好像來了一只大貓，我趴窗戶朝外看，只看見一條尾巴就沒了。”
8 @7 G; Z4 o  v3 l: @8 y
　　一個4歲孩子說的話怎麼能相信呢？李太太笑了，她摸著熊熊的頭說：“熊熊，不能編謊話啊，不然就會被狼吃掉的。睡吧。”
( U9 t/ q# d  Z
+ V& t9 p: B2 Y: z- G$ L　　熊熊就不再說了，往媽媽肩窩鑽了鑽，閉上眼睛，睡了。

spetoct

眼睛後面的眼睛
　　停電的原因弄清楚了，或者說弄不清楚了——是電線斷了，明顯是被人剪斷的，不知是誰搞的鬼。
+ e$ X4 _" W7 c) d4 Q- ~; P
　　電線斷在小鎮西邊大約一公裡遠的地方。鐵柱在追查這件事。
! s- ?( y7 P+ f" v5 }1 U" E* M
' \; q! |6 C' ~, \　　鐵柱是鎮裡的警察，一個雞毛蒜皮什麼都管的警察。盡管他的智商天生有點低，可是

大家都很信任他，因為他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。
4 |) ~+ a' P6 ~" r/ |# r' C9 {
! w6 n$ U: Z8 P( \　　叉的父母一直沒有出現，他的身世還是一個深邃的謎。
% |3 y) `+ w% U" e& S7 y
1 u& _/ }5 `) P/ {) E4 p　　過了一段時間，李太太發現一個問題：這個男嬰從來不哭。他最愛幹的事是看電視——才1歲的孩子，他最大的愛好竟然是看電視！——假如大人有事情，把他放在沙發上，他可以一個人不哭不鬧地看一天。什麼節目都行。

! O8 X- R; V3 V8 h　　開始的時候，李太太覺得他看什麼節目都行。又過了一些日子，李太太漸漸發現了一點區別：他好像更願意看評書。就是那種穿長衫，拿折扇，桌子上放一塊醒木——話說，這個叫李二愣的匪兵，別著匣子槍，來到倭瓜村，想弄幾只肥雞……
  D" q, A# h) `8 v) _
, U0 p  n; L: `, i　　他竟然喜歡評書！

! M8 r2 _" g: Y- t: M) X9 N5 s　　電視裡偶爾出現評書，李太太感覺他的眼睛就亮起來。

　　有一次，叉在看電視，熊熊在旁邊玩水槍。一個卡通片完了之後，又來了評書，李太太順手又給他換了一個卡通片。叉一動不動繼續看。過了一陣，李太太出去洗衣服。她偶爾進屋來，發現不知是誰又把電視換成了評書節目……

" G8 V8 |! d! ^3 U　　這一天，叉有點發燒。晚上，李太太把他放在自己的被窩裡，心疼地摟著他，他的身子很燙人。
1 |3 g; I% j5 L! g0 x/ m
　　熊熊有點委屈：“媽媽，不許你摟他睡！”

　　這孩子對叉已經很友好了，可是他對媽媽摟叉睡覺還是很嫉妒。

　　媽媽說：“弟弟病了。聽話。”

9 I+ ^1 B0 h& [/ A5 b0 }. r　　熊熊就鬱鬱地睡了。

　　叉吃了藥，也沉沉地睡了。

' ?' o8 F9 r0 V( l7 O( r　　大約是半夜，李太太做了一個夢，夢見那個卡車司機又來了，他說他的卡車又渴了，非常熱，需要水。

* l( B- S; {. A! c! u　　可是，李太太覺得，好像不是他的卡車渴了。

* y* q  p( \( g; `　　她說：你為什麼不去找連類呢？
/ F6 H" K0 |+ C
/ W- A4 w, b8 E) y! v2 M% `. I　　他說：她家鎖著門。
* E  V$ ~1 m8 c$ m& Z
! a+ ]) n8 x- X! `! {　　然後，他突然幹渴異常地抱住了李太太，他的身子像開了鍋的汽車水箱，火一般燙人。

/ j6 [6 L  i+ E( A8 `　　他摸她的奶子。
' a) T; o* ~# y( v* _
　　李太太覺得十分好奇，十分害羞，十分緊張，十分愧疚。

( F+ L5 J6 u* ?* h8 r8 f　　她無意間看到，那個卡車司機的手小小的，白白的，嫩嫩的，像嬰兒的手……

$ B. H/ A+ c7 p: d, t　　這時候，她猛地醒了，她發現那個叉正用手撫摸她的奶子。

　　她瞇縫著眼睛偷偷看他，他醒著，眼神和平時不太一樣，很陶醉。
. J3 s- h5 F1 ?* L$ ?  q: X/ b% |
　　李太太覺得，他這可能是戀母情結，摸著女人的奶子，他就回到了依偎在親生母親懷裡的幸福時光……

　　熊熊大了，很長時間沒有孩子摸她的奶子了，她已經有點不習慣。她輕輕地把叉的手移開了。

　　她感覺這個男嬰摸她摸得很熟練，有點不像一個嬰兒的動作。
+ `0 q& z* n4 E% O0 G
　　這個直覺很罪惡，也很恐怖。
/ \7 o- ^; W7 G
9 Y  K! H2 r! `　　五大三粗的李麻回來了。

/ N: `) B4 E6 T, S' X+ c$ M　　他看見家裡多了一個醜醜的男嬰，很高興。
2 m" T6 ~3 Z; O) O9 P
　　他先親夠了熊熊，又大咧咧地抱起叉。可是，叉對他卻好像有敵意，使勁地躲。

　　李太太說：“看你一身腥臭氣，孩子不喜歡你。快去洗個澡。”

　　李麻哈哈地笑，把叉一下一下扔向高處。他的手很大，像兩個簸箕，而叉在他的手裡顯得很小，像一只狗崽子。

) `# d) r1 V* {* f; y: A　　這天晚上，熊熊睡在他自己的小床上，叉和李麻夫妻睡在炕上。
, H% Q+ n5 P* I  G6 m) ^
1 s$ @' `- Q: H7 q0 x: K3 Q+ u　　我曾經這樣注解“孩子”一詞：一種睡前在中間睡後在旁邊的小東西。果然是這樣。

! }4 \$ `9 X8 \) X1 g　　李麻夫妻睡前把叉放在中間，逗他玩。玩了一陣，叉就困了，偎在李太太的胳膊彎裡閉上了眼睛。李麻夫妻小聲說著話，直到聽見叉發出輕微的呼嚕聲，才關了燈，迅速把他抱到了另一端。
4 Z5 [: S. ~' ?
4 z! V3 Q8 r6 Z/ d2 u% h% C　　久別賽新婚。

　　這對夫妻的身體都很棒，幹柴烈火。

) I' Z7 n& o( G' \) D( x　　李麻撫摸著太太光溜溜的身子，臉憋得通紅。她肥碩的身體像河堤一樣高大，雙乳像熟透的西紅柿一樣色情。

　　李察的腹中翻騰著攀緣的渴望。
5 |' ~, \+ \7 l
　　終於，他插入太太，開始爬坡，像一只笨重的甲蟲。
0 w7 i% f- [+ }# C
　　熊熊已經長大了，他壓製著聲音。
# x8 ]0 x% a% b
　　很快，太太的蜜穴就濕得一塌糊塗。

  h0 m  o7 T$ \4 i　　終於，他登峰造極，滿眼驚雷閃電，有一道閃電擊中了他，他通體狂抖不已，玉液銀漿噴射而出。
0 x; G! D9 Z* n: h7 W! {
　　就在這時候，一雙眼睛跳進他的眼睛，他猛然從最高峰跌落下來。
5 V# W! @; G4 O1 g! A
　　是男嬰。

　　是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家的男嬰。

( P! _2 O' X) n" [" {) u　　他在黑暗中睜著雙眼，一眨一眨，冷靜地觀看著這對健壯男女做愛的過程。
* b  X6 x; k, x* b3 _7 F2 x  A7 M
　　李太太感覺有點不對頭，輕聲問他：“怎麼了？”

. |6 V4 _3 t3 A6 P# Q2 f　　李麻躺在炕上，陽具一下就軟了，像棉花。他用下巴朝她身後的方向示意了一下，低低地說：“那個孩子醒著。”

　　李太太轉過頭，看見叉閉著眼睛。

& k- q: ?, ]/ d　　李麻是個粗人，他很快就忘掉了這件事。
& F! x( ^  ?' h  S
　　盡管叉對他有點排斥，李麻還是很喜歡他。他下班回來，經常給叉買一些好玩的東西，比如水槍和哨子之類。

　　閒暇時，他經常教叉說話：“爸爸！”

　　叉：“嗚咿。”
& v  G5 w) a( L  J4 s3 J8 n
! Q7 X/ a3 Z9 B8 d! |　　李麻：“媽媽！”

　　叉：“嗚咿。”

　　李麻：“爸爸！爸爸！”

8 [1 e' K( j$ o( }+ B　　叉：“嗚咿。”
) p5 |2 ?% v* F) H' b, N& M. `
8 V* V% A1 b- Q3 `9 }7 n　　李麻：“媽媽！媽媽！”

* }8 {. b6 z7 I9 O" \8 L* {　　叉：“嗚咿。”
5 M; E. I4 D- d  m7 y
　　李麻再教，叉已經不耐煩，掙脫李麻下地玩去了。
% [; \/ }% U2 f! B, s
　　這一天晚上，天很陰，好像要下雨。

　　李麻夫妻把熊熊和叉都哄睡之後，開始做愛。

　　這時候已經快半夜了。房子裡漆黑一片，什麼都看不見。李麻覺得這樣的環境才安全，才盡興。

　　他在太太身上像打夯一樣運動。

) J# T* L  p/ k% u# d　　又是在他逼近高潮的時候，突然天空亮起一道閃電。李麻警覺地朝那個男嬰睡覺的方向看了一眼，竟然又看見了那雙黑亮的眼睛。

& I8 ]# m# E' R1 k  N8 s1 K3 I$ q6 X　　閃電一閃即逝。
9 c+ p0 g- l% \& ~7 Y
6 U% r4 w/ o+ q$ J$ |　　那雙眼睛一閃即逝。
5 ~5 c- b5 V8 O: N9 ^
$ o  _9 v2 Z4 x　　李麻沸騰的血一下子就冷卻了。他從太太身上翻下來，眼睛死死盯著那個男嬰睡覺的位置，突然把燈打開。

　　男嬰睡得很香甜，像雪花一樣安靜。他皺著眉想，難道是自己產生了幻覺？
$ ^  z) f+ g; Z+ d( Q# A& ]
　　太太擋住眼睛問：“你看什麼？”

2 Q: `- |3 E: e5 t  X　　李麻把燈關掉，陷入黑暗中，他什麼都沒有說。

spetoct

沒有源頭的哭　　
: b& A) o9 L7 y5 Z. S* T5 `3 y* Z      一個月後，這個男嬰轉到了卞太太家。

9 D2 W( q% E4 E' ^　　卞太太的老公還沒有回來。她沒有孩子，很寂寞，早盼著叉快點輪到自己家了。她提前買回了很多玩具。
# f- b3 a  Q1 D6 ?
　　把叉領回家的路上，她高興得蹦蹦跳跳，像個孩子。

　　進了家，她拿積木給叉玩。他擺了幾次，都倒了，就不太感興趣了。

　　卞太太收起積木，又遞給他花皮球。
* E  d# O1 k/ l
　　他笨笨地踢，踢不準。很快也不想玩了。

: h# Q' g& I& D- Q! u7 O, ]$ W　　卞太太又拿出一本畫冊。
7 v, f1 L$ t( M% c6 L
　　他翻起來。這次他專注的時間比較長。後來，他把畫冊也扔到了一旁。

, I) Z" I6 u! |: c. y  j. a　　卞太太收起玩具，對他說：“叉，現在呢，我就是你的媽媽了，你要乖。你乖的話，喜歡吃什麼我就給你買什麼。”
2 o1 i4 C' G) ~& U- X
　　晚上，卞太太按李太太囑咐的那樣，把便盆放在他的小床下，對他說：“半夜拉屎撒尿就用這個盆，記住了？”

7 ~8 O8 U. U" K5 ]* [8 C* R% ~$ H　　叉似乎對卞太太家的電腦更感興趣，他一次次跑到它的鍵盤前，伸出小手去擺弄。
, x5 S! h; @1 c) j0 e' G: F
. r( {) e' u; k9 e　　天要黑的時候，張古打字打累了，出門到院子裡活動身體。
4 f/ i, Q; c2 Z9 `# `# n# Y& l: s
2 d; b6 s. x" S2 R9 O1 r　　西天還有一抹暗暗的血紅。

, O( L; J  P% y+ }　　他偶爾朝卞太太家的院子看了看。卞太太家沒有開燈，可能是怕蚊子。在暮色中，他看見卞太太家黑糊糊的窗子裡，有一雙眼睛，正靜默地看著自己。

　　他打個冷戰，仔細看，竟是那個男嬰。
# X: R! \+ s7 X8 p* O( \
　　這眼神他見過一次，在停電的那個夜裡，他發現他又離開他的時候。他感覺這眼神很復雜，不像是一個嬰兒的眼神。
% O- V% }2 ?3 q
　　張古避開很復雜的眼神，繼續伸臂彎腰踢腿。他想，也許是自己太多疑了。也許這一切都是由於他當時狠心離開他，靈魂深處一直在不安……
! M' l& A" h+ h/ V
　　過一陣，張古又抬起頭，看見那個男嬰仍然在黑糊糊的窗子裡看著自己。
5 a, X% R( A! C5 Y" z% g" C
) Q. F/ a, n" R& D2 ]2 |- O　　老實說，在內心深處，張古對這個最早他發現的男嬰有幾分懼怕。

　　他盡可能回避他，可是，越回避越害怕。那男嬰的眼神，時時刻刻閃現在他眼前。
% z# n2 [! e/ d1 S3 m% L
7 t# o; g5 J' k  }& Y* ~- V8 Y- `　　你越離一個眼神遠你就越覺得它飄忽。
1 T# G, ]" _: ]* j) X! A
% Q8 }$ W. T. R6 @7 s0 m* l　　你越離一顆心遠你就越覺得它叵測。
6 H& X4 t! T5 Y2 @5 N; y
7 d! K- d5 U  n( l* h1 p9 N　　你越離一個黑影遠你就越覺得它有鬼氣。

　　張古突然想接近這個男嬰。

　　他想，他對這個不懂事的小孩兒，一定有一種誤會。他要接近他的哭哭笑笑，吃喝拉撒，摸清他的脾氣，他的稚氣。他要接近一個真實的他，粉碎這令他寢食難安的錯覺。

　　可是，他沒有勇氣走近他，哪怕一次。
( e1 d& d- t4 i7 _* R7 o% w. ]" f2 `8 S
# u2 h" r' E+ E2 _　　這天上午，張古到市場買菜。

　　回來時，他看見李太太和慕容太太在小鎮汽車站等車。李太太跟他打招呼：“買這麼多好吃的，招待老丈人呀？”

( k" Q$ g$ F* W  {　　張古：“幾個朋友要到我家來喝酒。你們去哪裡？”
' y8 D, R, V# A
$ F5 E! D" @3 [6 P- N　　李太太：“我們到城裡去。”

9 U. y9 o5 T, b- B　　張古把吃的喝的準備齊全了。下午，他的幾個朋友來了。其中有馮鯨。
4 p8 r8 D6 z/ x& v6 c
　　喝酒時，張古問：“那天斷電查清楚了嗎？”
/ x, P5 }7 e! @& l% u
　　馮鯨說：“上哪兒查去！”
. _- _' A& }& j& \; N) x! s
' Z9 |1 d% D8 U  u8 C　　全鎮只有張古一個人固執地認為那天停電和男嬰的出現有關係。
. M( d3 q; F# d
; [5 L4 B  e; P! ]% ^; s　　朋友1問：“聽說停電那天你們17排房撿了一個男嬰？”

7 Q/ z) z. S) S　　張古說：“是啊，怎麼了？”
; _* u& n, Y6 p- D( V1 R
/ u( H, P, _' A+ L　　1說：“沒什麼。我只是聽說，那個男嬰從來不哭，很少見。”
4 w4 `0 ^( ?- [6 j3 W
+ f. I' l6 [& ^* x+ G: X9 Q　　朋友2說：“不會是機器人吧？肚子裡裝著定時炸彈……”

: e* N0 y8 D  ]# R5 g1 p　　朋友3說：“你說的好像是一個手抄本裡的情節，嬰兒，定時炸彈，梅花黨，南京長江大橋，什麼什麼的。”
, B, W; S9 I, `! e3 u' M
　　張古打斷他們：“別胡說。那是一個挺可憐的孩子。”
( E7 }7 `2 J, Z) J+ T0 u
5 P# W' |# A9 z  _* M4 \3 J* {! W$ h; L　　馮鯨說：“我想起了最近我在網上認識的一個網友，她叫永遠的嬰兒。”

　　張古的心一沉——永遠的嬰兒？
' a( r& G& `& \5 a+ _) g' b+ J$ k
　　馮鯨：“是一個美眉。”

　　朋友2：“現在的女孩子都裝嫩——你們瞧這名字。”

- T+ ^9 t0 X( r3 v) k0 {3 t- k　　馮鯨：“她說，她之所以和我交朋友，是因為我的名字吸引了她。”

　　朋友1：“你叫什麼？”

0 q7 ]0 ~8 q( v9 g  M　　馮鯨：“三減一等於幾。”

  u& t  q2 Y% p# `) P　　朋友3：“現在的男人都裝高深——你們再瞧這名字！”

　　那天，大家喝了很多酒，唱起了歌。張古忘記了男嬰那討厭的眼神，跟大家一起狂歡。他唱的是：

　　一言不發，巋然不動，灰土土傻站著我是個秦俑。沒有哭泣，沒有笑容，我生命的背景是一派火紅。
) F! `3 s) ?+ ?& z: q( e2 P
. J& x2 C) X3 p2 M' N: d　　我想戰天，我想鬥地，我想抄起家夥砸出一堆喜劇。我想唱歌，我想吻你，我想一步登天住進月亮裡。
3 h0 }  g" e! w, N, y: g
& V7 P; w$ ~" A, O5 q: l  K　　琴心劍膽晶瑩剔透，這輩子注定不長壽。哥哥請你慷慨一些借我一點酒，讓我轟轟烈烈獻個醜。姐姐請你放棄貞潔拉拉我的手，讓這人間的花兒紅個透……”
& p3 K4 \- @" ^, |0 v- G
　　這是周德東的歌？——正確。不然我就不會花這麼大篇幅寫它了。

　　它是我開篇那段歌詞的前部分，好不好都請你原諒，寫它的時候我正處在裝腔作勢的年齡。其實很丟人——我的盒帶只在一個地方暢銷，那就是我的故鄉絕倫帝。那裡的年輕人幾乎都會唱我的歌。
+ s: N% M  X8 f( ^: ~. s
+ N, h6 Y; v/ V. e8 M2 `+ i4 o( D  Q　　張古唱完，馮鯨說：“有一句歌詞不吉利，應該該成——這輩子能活九十九。”

, ?- J4 U- @; @$ S　　……鬧到天黑之後，大家才散去。

　　張古酒量不小，但是，他也有了些許醉意。他躺在床上，想起自己剛剛唱的歌：這輩子注定不長壽……覺得確實有點晦氣。

　　他又想起了那個男嬰，心裡有點虛。機器人？
+ d! r" [5 S9 @* v, E; y& j

spetoct

突然，他醉眼朦朧地看見那個男嬰出現在他的視野裡！他打了個冷戰，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。
* u! |3 v: ?0 w! z
　　卞太太抱著那個男嬰急匆匆走進來。

# ^  h5 L9 M  T" b  p　　卞太太說：“張古，拜托，我婆婆心髒病犯了，正在搶救，我得到醫院看護她。你幫我照看一下孩子！”

! a8 c5 P! ?# a) S6 E9 Y　　卞太太：“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到城裡去了。急死人！”

　　卞太太：“我明天一大早就回來。”
; w3 d. `' r) Q! g, N
" z. f/ B8 v$ X4 r1 `: \　　張古連連說：“沒問題沒問題。”

　　卞太太把孩子放下，又急急忙忙跑回去拿來一只奶瓶和一袋奶粉。
% K- v3 }; j& D: U
　　張古能說什麼？說自己害怕這個孩子？

　　人家收養這個男嬰本來就是出於一顆善心，這男嬰跟卞太太也沒有任何關係，你張古收留一夜都不行？再說，老人病了，遠親不如近鄰，這點忙都不幫？還有，人家是女人，丈夫不在家，遇到困難，你一個小夥子能袖手旁觀？

7 [2 q1 t4 [# c' u　　從哪個角度講，張古都沒法推脫。所以盡管他的內心很害怕，可他還是說“沒問題沒問題”。

　　卞太太說：“謝謝了。”然後，她轉身就走了。

　　屋裡只剩下張古和那個男嬰。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安排。
. M2 O; c) m, W# b6 D. O1 \: o* v
　　很靜。用一句老話形容就是：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到。

　　男嬰靜靜地坐在張古的床上。

1 h& T; Y3 e! s# S2 b  K0 H　　張古看了他一眼。他正看張古。他和他第一次這樣近地面對面。
! c1 e$ }- X1 u) o: S
1 }) A1 `" i+ [* I  A) K　　那男嬰像眼科大夫一樣，仔仔細細地察看張古的左瞳孔。張古抖了一下，他當即肯定：這個嬰兒的眼神決不是嬰兒的眼神！

　　張古避開他的目光，想說點什麼，但是不知怎麼說。

1 O# ]( A0 O% _1 t, S　　有兩種說話方式。
$ f  M- k" w$ B! V1 _2 t5 k
　　一種方式是像對嬰兒那樣柔柔地說：“叉，乖乖，在叔叔這裡不要鬧，讓叔叔抱著你……”
# c1 Q; H; u8 k
　　這種語氣張古覺得實在說不出口，因為他明明感到對方不是嬰兒，他明明感到他的嬰兒表皮裡包藏著另一個人，包藏著一個險惡的成年人。在只有男嬰和張古的情況下，他的眼神似乎也不掩飾這一點。對於這個巨大的秘密，他們在眼神裡意會神通。
# X4 X* h4 f& Q3 A3 \
　　另一種方式是，張古幹脆揭開面紗，直接和他談判：“我知道你不是嬰兒，你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，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不會知道，我只想問你，你要幹什麼？”

% C( z4 q  D: ?- u) d　　但是，他的面前畢竟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，假如他這樣板著面孔向他發問，自己都感到恐怖……

& S. ?& B7 f" ?3 g- _, W4 l$ S5 g　　終於，張古慢慢走到抽屜前，拿出一個口琴，遞給叉，小聲說：“叉，玩這個吧。”——最後他還是采用了對嬰兒說話的語氣。這也證明了不管他多麼肯定自己的直覺，最終他對這個嬰兒信任還是大於他的懷疑。

# @( j! D2 Y9 u5 b# w2 }　　叉不再看張古的左瞳孔，他接過口琴，擺弄一陣，並不會吹。

* x, {  p9 |: {, H  A　　張古拿過來，吹了幾下，又給他。

　　他學著吹，吹得亂七八糟。
' y" P' V+ P5 f- z; Y( [: K
& h! y5 X: Q8 k　　這時候，張古覺得他又很像一個嬰兒了。

( b, D0 n& r% G3 U- C　　過了一陣，張古在房間一角給他支了一張鋼絲床——他不想和他一起睡。然後，張古試探著給他脫衣服，說：“太晚了，我們睡覺吧。”
( V4 u5 ~- d  ~( j
# ?% y) ?& }( l; h0 ^　　他看了看張古，把口琴放下了。
( {3 N5 Y! S# j6 G1 V! [# f& B( Q
/ b4 b1 V5 ]6 B( R+ F　　可能是在兩個媽媽那裡訓練出來了，他很聽話，讓張古脫了衣服，乖乖躺進了被窩。
5 a" ^, o0 I7 D7 i, A
　　睡前，張古在他的床下擺放了一些軟墊，防止他半夜掉下來。

　　張古關了燈，屋子一下被黑暗淹沒了。
' W# I. a% t7 _. M
　　外面，那條狗又在門外叫起來：“汪！汪！汪！”張古不知道那是誰家的狗。張古一次都沒有見過它。只是，每天夜裡它都到張古的門外叫。

& |- r" D0 p" _3 Q6 E! d: a% t　　他和他在同一間屋子裡。

　　恐懼湧上張古的心頭，他感到這個世界虛飄飄的，他想抓住一個固定的東西，可是沒有。
! t$ ]" t0 n% t
/ X3 e. w8 k: T+ h! a  ?　　他屏住呼吸，嚴密關注著男嬰的動靜。男嬰無聲無息，像一個啞謎。
7 X' K) Q! J: e0 g
5 b1 _1 J. U& L　　不知過了多久，門外那條狗停止了叫。屋裡更安靜了。
) H8 O/ z' |/ V# v  u
　　張古全神貫注地聽。

　　“啪……”隱隱有木頭幹裂的聲音；“唰，唰……”隱隱有蟲子走在牆壁上的聲音；“咚咚咚……”隱隱有老鼠跑動的聲音；“呼，呼……”隱隱有豬在圈裡打呼嚕的聲音；“嗒……”隱隱有水缸裡冒泡的聲音……

　　張古十分疲憊，困意一陣陣襲來，他要合眼了。
' w  S$ Y  W9 y
　　突然，他在黑暗中聽見了另一個聲音，是那個男嬰發出的：嗚嗚咿咿。

　　這莫名其妙的兒語讓張古無比恐懼，他的睡意一點都沒有了。
/ [$ M2 j! Z: p- u1 u: k
! n- v  U4 a- \+ x0 j/ }5 G. N　　那個男嬰很快又沒有任何動靜了，可是，也沒有呼吸聲，一片死寂。
0 f1 Z4 ~9 b( }9 a& B( Z) r
& K" ?5 \/ q  t% n  ?# |* F, d2 n

spetoct

張古屏住呼吸，繼續聆聽他。
/ _1 z: j! r- H( e, t9 ?
5 f' B% X$ Z' G. U5 M) g0 [# O% i8 u　　過了很久，張古實在挺不住了，又合上了眼睛。
/ X; G5 \& i* S) n8 t9 q. c1 O
6 r6 H! O; q% O0 e( K' J3 i　　朦朧中，他聽見那個男嬰又開始發出了聲音：嗚嗚咿咿哞哞，這次音節多了一些，有點像念經。

9 x) c- K6 h, J/ Y　　張古的心又一次被恐懼占據——假如男嬰在夢中突然說出話來……想到這裡，張古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
) K6 [& y% k+ L& w$ ]- O# q9 h5 Y7 [  R
　　他一動不敢動，把耳朵張得像飯盆那麼大。

! q6 l* z, d0 l) X　　過了一陣，男嬰又沒聲音了。
3 |/ a' S/ |* d( R
　　這時候，已經是後半夜了。張古特別特別困，他的注意力稍微一放鬆，他的眼皮就黏黏地沾在一起，一下滑進了夢鄉……
, m, F. E, v# H# Q4 G8 q" ?6 `
　　迷迷糊糊中，他又聽到那個男嬰發出了奇怪的聲音。但是，他已經滑到夢鄉的湖底，再沒有漂浮上來……他做了一個夢，夢見那個男嬰慢慢坐起來。他的心開始狂跳，想問他：你幹什麼？——可是，他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，只好縮在被窩裡，觀察他的下一步舉動。他以為男嬰一定會走過來，可是沒有，他摸起他的隨身聽，在黑暗中擺弄著。突然，他哭起來。他的聲音特別難聽，像野貓在叫。
4 r" a6 F1 P. h: f  H
+ V+ L  a8 B% a2 ^+ O+ G　　他不是從來不哭嗎？
3 g1 W9 q! j8 Y1 j, _& X
1 ~9 a; Z  m) c* j5 u0 }8 Q　　他不是從來不哭嗎？
' @1 z. I+ x8 ^( i: d8 e
　　他不是從來不哭嗎？

　　張古害怕到了極點。他想悄悄跳下床，逃出去，可是身體卻像被麻醉了一樣，不接受大腦支配，一點也動不了……
6 s, I- H7 A& d% z6 e
　　早上，張古醒來時，那個男嬰已經醒了，他躺在被窩裡，手裡拿著那個口琴在玩，嘴裡嘀咕著各種音節。
% b) X7 B+ p( l' \# ^" ?
　　卞太太來了。她的眼睛很紅，一看就是沒睡覺。
8 i* z+ y' F' ^* U- t: V7 c
( m9 @9 s+ _6 y- T1 d% p　　“他哭了嗎？”她進門就問。

　　“沒有，挺乖的。”張古說。

% q+ M' y& k9 ^+ X3 G$ t　　“真是麻煩你了！”
0 }9 o4 w: h" V& i
　　“哪的話。”

( [( s, ]/ @" C) o　　卞太太一邊對張古講醫院的事情，一邊麻利地給叉穿衣服。

9 d* O% ?( e! k( z' _　　她抱著男嬰走出門的時候，張古發現那個男嬰回頭看了他的隨身聽一眼。

: E: Z' {/ l# d3 P　　卞太太抱著那個男嬰走了。張古開始洗漱，又簡單吃了些早點，騎自行車出門去上班。

& `1 {1 i. R2 t* e1 O$ d( z　　今天他聽的還是周德東的歌：琴心劍膽晶瑩剔透，這輩子注定不會長壽……
( ~2 S+ W( r8 H. f9 ?( F
　　突然，周德東的歌聲變成了一陣嬰兒的哭聲，那哭聲古怪而淒厲：“嗚哇！——嗚哇！——”

! O' ]6 j$ }& F+ t2 L$ ~1 S$ w/ v　　張古嚇了一跳，差點從自行車上摔下來。
( v2 }' o# t. z6 `) T
　　他清清楚楚地記著，這盒帶是他六個月前在小鎮音像店買的，他聽過無數遍，沒有任何問題。直到昨天下午他還從頭至尾聽過一遍，並沒有這個聲音。
8 G: r, j# o# [8 W
' J' C' x1 R+ X* |. I* t) ~  [, s　　那麼，是誰錄上的？
: X: |- A2 X' z. }
　　只有一個可能：昨夜，那個男嬰在他睡熟之後，用隨身聽錄下自己恐怖的哭聲……

5 O" `) V' e6 H: |  ]9 \　　他想，難道昨夜自己做的那個夢是真的？又一想，哭聲這麼刺耳，自己不可能不被驚醒啊！難道是那個男嬰拿著他的隨身聽悄悄去屋外了？

8 i. G! Y, e! s6 R$ I3 T2 j　　張古不寒而栗。

( \* i7 _# C2 k% C: F. A　　到了單位之後，他一天都心不在焉，鎮長問他幾件事他都答非所問。他用手翻來覆去地擺弄著那盤盒帶，一直在想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？如果不弄個水落石出，他會一直忐忑不安的。

  _' ~& z2 T# Q. A" y% e- y　　終於，他決定對卞太太說出這件事。

* |) W- S5 G; [　　他下班回家的時候，看見卞太太正在院子裡和那個男嬰玩秋千。他在院子外對卞太太喊：“嫂子，你來一下，我跟你說件事。”
, w, t: \( H9 S2 R, h
$ r1 I& m0 W0 w, T$ Y: j　　他一邊喊一邊觀察那個男嬰的眼神，沒什麼特別的反應，他玩得很專注。

　　卞太太過來了。

　　本來，張古想把他對那個孩子的懷疑都說出來，可話到嘴邊又全部咽回去。他只是把隨身聽的事說了一遍，聲音很低。

# N' {5 k, F  y' y" e　　卞太太聽後不解地問：“有這樣的事？你懷疑……”
  ?8 y9 x3 d! e, J% u. L1 U
* U9 c# T( |8 l# Z# m1 ?1 ]4 g3 p( K　　張古有點不好意思：“我只是想，是不是那個孩子昨夜哭了，胡亂按了我的錄音機，把哭聲錄進了盒帶裡……”

　　“我們大家都沒聽見這個孩子哭過一次，都在為這件事感到奇怪呢。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哭聲，一定是你自己搞錯了。”卞太太說得很堅定。
. ?% V1 V/ y# b* z
　　她又補充道：“一個1歲的孩子，半夜哭的時候，胡亂抓起了錄音機，又胡亂按下了錄音鍵……哪有這麼巧的事！”

　　張古幹幹地笑了笑，說：“那可能是我自己搞錯了。”

7 R0 o# |0 ]: c9 ~4 d4 H4 g　　這時候，他的眼光越過卞太太的肩頭看了那個男嬰一眼，他正在秋千上朝他看，那眼神說不清楚。

　　莫名其妙的嬰兒哭聲一直沒有找到解釋。張古只好把那段恐怖的聲音洗掉了。哭聲有十幾分種，占用了兩首歌的時間。之後，張古正常上班下班，日子無波無折。似乎沒事了。但是，張古心中的陰影卻沒有消散，它像烏雲一樣越來越厚重。

' W( }" F; T! ^" U, w' V1 C　　最後，張古把那恐怖的聲音歸罪於哪個朋友的惡作劇——他必須調動各種理由說服自己，否則怎麼辦呢？
* H: h" M$ }) y$ E6 U" E
( Q" W; f5 b2 Z* O! F　　其實，我們每個人都很會欺騙自己。一生中，我們不知欺騙過自己多少次，因此我們失掉了很多探尋真理的機會。
/ Y: o, [  ]4 p' |6 h6 [" L" f
　　又過了一段時間，張古漸漸淡忘了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。

　　我們經常會忘掉一些事情，因此我們活得很幸福。但有時候不完全是這樣。在張古完全忘掉了這件事的時候，一次他上班去，剛剛走出家門，戴上隨身聽，猛然聽見一陣嬰兒的笑聲，那笑聲極其古怪，極其刺耳。他萬分驚恐，猛地把隨身聽摘下摔到了地上！

) L$ F% }. y. W* X　　他下意識地朝卞太太家看去，那個孩子正在窗子裡靜靜看著他……
+ H( `) O+ v. w2 z) o
+ B0 D% q1 r4 O$ B( O, H. ?1 ~　　張古再一次斷定：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！

spetoct

你賣頭發嗎？
8 `5 R( a' O' C$ X' K' n0 g# F) J　　張古覺得，他時時處於某種危險中，盡管他弄不清根底。而且，他認為整個小鎮都籠罩在某種不祥之中——這真是先見之明。
! j2 h* v) [/ Q! o* O% H9 E
% r  @' J- N! n2 L　　他下定決心，要把這一切弄個明白。
4 {+ ]  l5 b; Q9 ?# l
% L6 X0 M# a6 H5 T7 ]; Y　　從此，他變得像偵探一樣敏感，細心，富於推理性，充滿想象力。
, a& o' Z- M  s3 B1 z$ [) c( b
　　首先，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，查清在那個男嬰出現的日子，總共有三個從外地人到了絕倫帝小鎮上。

　　一個是木工社老張的侄女，她是一周後走的。

　　一個是縣裡來的人，公事，住在政府招待所裡，他是三日後走了。
% A9 t) e5 u% ?% l
( S3 K$ v) O$ Y2 k9 T　　一個是江南來的老頭，賣竹器的。他是絕倫帝小鎮的老朋友了，每到這個季節他都來做生意，大家很喜歡他。他現在還沒有走。
0 c, m% ^  ~7 M' ^9 d+ O+ {6 J/ T
　　這幾個人似乎都和那個男嬰牽扯不到一起，都被排除了。

　　但是，必須承認張古的思路是對的。而且，他做了大量細致的工作。

: U9 o6 C# k0 e. O0 v　　這時候的張古已經買了一頂鴨舌帽，戴上了一副黑墨鏡，而且還叼上了一只煙鬥。八小時工作之外，他就換上這身裝束搞調查。

　　他不想讓任何人認出他來。

　　這還不算，他走路的時候，總是豎起衣領擋住臉，總是用鴨舌帽和墨鏡嚴嚴實實地遮住眼睛……
6 g7 M& t3 a, G2 g; F' S
　　張古這個神秘的新形象在小鎮的一個偏僻角落出現了，他鬼鬼祟祟地走著，自己都覺得不是自己了，卻有人遠遠地跟他打招呼：“嗨，張古，你去哪裡呀？”

; t; V; x8 ~7 n6 ^8 H　　是小鎮文化站的站長，她叫劉亞麗。她騎著摩托車。
  ^' U% ?9 w* g
　　——真洩氣。小鎮太小了，互相太熟悉了。

　　張古尷尬地說：“我，我……”

　　劉亞麗終於沒等到他的回答，摩托車已經“突突突”地開遠了。
* v2 L0 X5 `7 l; E
3 [; O! ]% L; Q, F0 t　　後來，張古注意到最近發生了一個不被人注意的事件：小鎮上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收破爛的老太太。
/ K4 S' Y9 Z' _1 d& h- b
　　她六十多歲了，臉上的皺紋很深刻，雙手很粗糙，一看就是吃苦的人。
; X0 u; |' S3 ?* ^
. w5 |& I1 O/ M) `, M5 X　　她第一次收的是鐵柱家的廢品，一些舊報紙和幾個空酒瓶。她掏出錢來，都是皺巴巴的小毛票。

8 j  z( d  i: r" q' c+ r　　鐵柱的母親說：“不要錢了。”

& }' V0 X3 V' P" m' k6 F) c& ?　　“那怎麼行。”

4 P) v7 i* V$ ?9 C　　“廢品，能值幾個錢，你不來收我們也得扔掉。”
1 K* s" y. [) U0 f6 g' p1 p
　　“那謝謝了。”
' u( j1 W5 b8 e' H
4 o: C5 y7 d+ @3 g0 ^3 \. L　　對於小鎮的居民來說，她是個外來人，不容易，大家都挺同情她。
# o" H7 P4 i4 V5 S% _
　　後來，誰家有了舊紙、廢鐵、破鞋、繩頭什麼的，就裝在塑料袋裡，擺在門口，等她拿走，到供銷社賣掉。沒有人要她錢。
  X2 v2 k4 u2 ~' i. f
　　張古悄悄跟蹤過這個老太太，他發覺她總好像心事重重，收廢品三心二意。他懷疑，收破爛僅僅是她的一個公開身份。
5 t. N8 x- N  H! S. m* n/ b' l
　　這天，張古又一次跟在老太太的身後。

　　她推著垃圾車朝前走，那車吱吱呀呀響。她走過一家又一家，拾起一個又一個廢品袋。她的嘴裡慢悠悠地喊著：“收破爛嘍。”
) Y) b7 t# \$ h' d4 j; }6 V
" |/ z. v$ y) e　　一個孩子跑出來，送來兩個酒瓶。老太太給了孩子幾張小毛票，那孩子樂顛顛地裝進口袋，跑開了——這是孩子惟一的正當收入，他們要用這些錢偷偷買爸爸媽媽不許買的東西。

　　然後她繼續走。
; \! b. I8 e0 B5 k* r7 |
　　到了17排房，她繞開了。

　　張古忽然想到，這個老太太從沒有到17排房來收過廢品。為什麼？
$ J: }! c, q# Y/ g
　　張古一下就聯想到那個男嬰——她與那個男嬰有關係！
$ O% }& ~2 L. H/ Q# h! z
; h0 E7 e+ [# b  v# a7 N; V　　張古突然沖動起來，他要叫住她，單刀直入問個明白。她畢竟是成年人，有什麼話都可以談，當面鑼對面鼓。而那個男嬰，簡直把張古變成了聾子和啞巴。
' Y! J5 j" m# p' ~1 R8 L
　　張古說話了：“喂！請你站一下！”

+ m) D- i/ v& T, p# @2 N5 S$ k2 k　　那個老太太慢慢地站住，回過頭來。

: f9 E" \# g) l% N) C; u　　張古走過去，停在她的面前。他第一次和她這麼近，他把她看得清清楚楚。張古發現，不知是五官，還是神態，這個老太太竟和那個男嬰竟有點相似。

　　她直直地看著張古。

　　張古開門見山地問：“你聽說過17排房收養的那個男嬰嗎？”
: A6 H+ H$ j+ Q+ }0 R9 s
" a. c! X* c  g$ G　　老太太的臉像木頭一樣毫無反應，她淡淡地說：“什麼男嬰？我不知道。”

) H3 m4 @3 h: E2 i( ~! f　　然後，她不客氣地轉過身去，推著垃圾車走了。走出幾步，她又回過頭來，突然問：“你為什麼跟著我？”

- @8 A: _/ n* R' s: n  s　　張古一下有點慌亂：“我……”

　　老太太：“你買廢品嗎？”
2 D9 V' M$ f4 H) D: `& D
　　張古：“我不買。”
( ^! [+ a5 R2 r, g( [# P
, K9 M3 v! L( m) s　　老太太返回來，一步步走近他：“那你賣廢品嗎？”
1 y1 F7 H& ?: G  E. }! Z. ?
7 U5 G8 a& @8 L( F5 S9 T! b6 O　　張古有點結巴了：“不，我沒有。”
  [# u+ ^6 ]6 K, U
7 P9 B9 q/ Y6 c- t" p' T& g: F0 f, D　　老太太停了停，輕輕地說：“你有的。”然後，她指了指垃圾車，裡面有一堆亂蓬蓬的頭發，人的頭發，可能是在發廊收來的，裹著厚厚的塵土。她說：“你看，我還收頭發呢。”

　　張古確實好長時間沒有理發了，他的頭發很長。他訕訕地說：“我沒事兒賣什麼頭發呀？”

　　老太太歎了一口氣，說：“不賣就算了。”說完，她又走了。這次她再沒有回頭。
/ N) K! S6 o2 l6 F; \* v& K) d: A7 D
. c" q" K0 d2 H9 U: P& K8 b　　一陣風吹過，張古的長發飄動起來，他感到天靈蓋發冷。他站在原地，一直看她推著垃圾車吱呀吱呀地走遠……
9 ^9 x$ |9 Z7 e% X4 m0 r- a! ~
$ p* W" ?0 v0 {　　他在琢磨，這個老太太什麼地方和那個男嬰長得像。
' N2 ^) p0 b& v1 j, f! U; ?
/ g8 M6 Y# t# h# X  x　　他在品味她的表情，以及她剛才說的所有話。

　　這天夜裡，張古做噩夢了。
/ \1 p* l& {( A) E
　　黑暗中，有一個人在他頭頂轉悠。他驚恐地坐起來：“誰！”
" \9 B3 I0 h" k
" E* B0 `; m, A" k  _6 W　　正是那個老太太，她小聲說：“噓——別說話，是我。”
9 ]/ ^: a! G5 i: R( P
) h0 d1 r7 L* C$ Z$ N　　張古說：“你來幹什麼？”
: X: W% U; ]2 o. o0 D6 c; z7 G7 R
, D- X/ @( S' d　　她說：“我來收你的頭發呀。”

　　張古果然看見她的手裡拿著一把剪刀，閃閃發光。他說：“你滾開！”

　　她沒有生氣，低頭從兜裡掏出一疊一疊髒兮兮的小毛票，遞向張古，說：“我把這些錢都給你。”
1 F# b! h7 X. p( `+ h
　　這時候，她的老眼炯炯發光，上下打量張古，流著涎水說：“你的身上有很多值錢的東西，渾身都是寶哇。”

　　接著，她神秘兮兮地說：“我除了收頭發，還收指甲，還收眼珠，還收……”她朝窗外看看，更加壓低聲音：“我還收心肝肺。”
  m! B+ j2 G- M& ?+ H. U! T
+ S) l# M- \5 b: P! E3 h/ f& J' m　　張古已經嚇得抖成一團：“你去屠宰廠吧，我不賣！”

　　她說：“豬鬃哪有你的頭發好呀？”

! L" \2 K5 }4 W0 i　　他開始求饒了：“你放過我吧……”
! \4 o, U3 C% r4 v  f' O3 O
3 @& T# u- N: f7 |) ~! ^　　她耐心地說：“你不懂道理嗎？秋天到了，我就要割你的麥子。指甲長了，我就要剪你的指甲……”
0 l1 {. f9 C& f9 ^
　　他驚慌地用被子死死蒙住頭。

　　她輕輕掀開被子，說：“還有一句呢——陽壽沒了，我就要索你的命。”

0 u  |3 V& B4 h/ M3 ?; Y6 a　　然後，她輕輕按住張古的腦袋，開始剪。她的手法極其靈活，一看就是這類技術的權威。那把亮閃閃的剪子上下翻飛，從四面八方圍剿張古。他傻傻地看著，身子一點都動不了。

　　“嚓嚓——”他的頭發沒了。
9 \- b# g  G) ~( L, U! v
1 w* o6 U% `$ m+ R6 w　　“嚓嚓——”他的眉毛沒了。
# v& j3 T4 |( C- \- T. [# C  Y
4 A3 Q. x& \2 H* |; u; \; D( D1 a　　“嚓嚓——”他的兩只耳朵掉了。

　　“嚓嚓——”他的鼻子掉了。
( \; s' X% q$ [+ p' D6 ]3 {) G
　　“嚓嚓——”他的兩只眼珠掉了。
/ X( j2 b. F! [: l8 _6 u4 E
　　“嚓嚓——”他的心肝肺都掉了。

: w1 a5 P% U8 L% W; \* i5 O　　他只剩下喉嚨了，他竭盡全力地喊了一聲：“救命啊！——”
$ r- j- J# A: O. D1 V7 h" E$ q
　　那剪刀立即又對準了他的喉嚨……

spetoct

永遠的嬰兒
　　這天下班後，張古找到馮鯨，問他：“那個永遠的嬰兒又出現了嗎？”
" l, p) C0 m' C
　　“怎麼了？”
  F% A/ Z1 g7 d* M8 G; E
　　“我覺得她可疑。”張古對馮鯨描述過那個詭異的男嬰。

- d5 j4 F1 R) W7 T　　“別疑神疑鬼。我們都進入戀愛階段了！”
2 P- C2 r+ u$ P! ^* S
　　“你們見過面了？”
- u% p9 W) X0 d3 M
( @2 a7 v' C9 N3 k/ u/ |) F　　“沒有。”

: d0 e( T! D4 H2 X# O8 c5 B　　“沒見過面談什麼戀愛？”
1 _$ _: N+ ^! g, e0 H" ]0 t
　　“你太土鱉了。”

" c- b, N( T2 |& o0 V- i　　“我不想跟你鬥嘴，我只想知道那個永遠的嬰兒在網上跟你聊些什麼。”
: ^( I( j& N. l1 y  X
　　“我們每個周二的晚上都在網上碰頭，12點，約好的。我們聊天的地點叫——三兩個人。”
3 d) x! ]! e( F) b& h- [2 y
　　每個周二？

　　張古從馮鯨那裡回來，在17排房看見了鎮長，他剛剛從卞太太家裡出來，卞太太在後面送他。
0 I0 g1 S' g' R) b( {: q# H! a
. N6 m0 [1 ~0 X2 ^　　張古：“鎮長。”

3 O1 S6 V$ X8 W　　鎮長：“小張啊，是不是和女孩子約會去了？”

/ z8 j4 u( _4 Q+ K　　張古：“你不幫我介紹，我上哪裡找去呀。鎮長，到我家坐坐吧。”
; v( Y3 _! t6 {$ W/ ?: q
6 A% U8 a8 h- L" w3 [8 x. ?* r　　鎮長：“不去了，我還有事兒。”
2 v, G) a/ j4 K) _  Z
　　卞太太對張古說：“鎮長聽說我們收養了一個孤兒，特意來看望。”

5 n8 o" W/ s$ N+ w& X' m% R　　鎮長回頭對卞太太說：“有什麼困難可以跟鎮政府說，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。”
3 T- d0 Q/ B8 Q' D7 ]- r2 E: ]% Z
! s9 k' M6 J# [' m2 |　　卞太太：“沒什麼困難，多一張嘴而已。”
. |0 q5 Y/ V; I
　　鎮長：“另外，別忘了通過正規手續給這個小孩報個戶口。”

# N6 _1 U3 T9 N# n1 c　　卞太太：“這幾天我就去。”
; t# {! p5 ]: k) r
　　濃眉大眼、平易近人的鎮長走了。
# l& Q; f+ h. ]0 h5 T. W/ ]4 d2 V
4 A6 Y' l8 j3 N/ b7 r9 [  M" w  D( M　　他是一個好鎮長，辦大事有魄力，對小事很細心。絕倫帝小鎮的人都很佩服他。

- m4 t5 J, X, Z, j) M! D: ?4 u　　鎮長走後，張古問：“嫂子，我問你一件事——夜裡你在家嗎？”
- d& c4 e: I) h' x, T: `+ r
　　卞太太有點疑惑，笑了：“怎麼了？”

　　張古馬上意識到這句話有點誤會——卞太太老公不在家，自己又是單身小夥子。他補充道：“我是問，以前每個周二的夜裡你都在不在？”

) H8 R5 ?3 I8 s: q  N6 Q5 N+ J　　卞太太說：“經常不在。”

5 O" R! e) x8 p3 ~7 _- @4 O& c　　張古的心猛地跳起來：“你……”

　　卞太太有點不好意思：“玩麻將。”

　　張古：“為什麼非得是周二呢？”
3 \9 }" A; Q+ K- g/ N% H" B
　　卞太太：“有時候周四也玩。李太太，慕容太太，還有我，三缺一。另一個牌友是9排的那個話務員，她周三和周五白天休假，因此我們就在周二或者周四晚上玩，我們一玩就玩通宵的。”
7 b4 f, y9 v; v, p
　　張古：“那叉呢？”

　　卞太太：“我把他哄睡了再走。”

　　張古：“噢，是這樣。”
* ?: U" g; c/ }1 P5 |
　　卞太太：“張古，你怎麼最近顯得這麼神秘？連裝束都變了。”

　　張古笑了笑。

　　卞太太：“沒事了？”

- y! u+ G/ [5 U( J% Z2 |　　張古：“沒事了。”

$ E' P% U0 t  {2 U: z  q　　卞太太走之後，張古的心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——真的是他？

% C$ f+ {. ?* }7 ]8 s+ V5 i　　巨大的恐怖又朝張古逼近了一大步。
" x7 P2 }( J& E) q
% F2 o3 u# q8 O& a- e- R+ Y　　但是，卞太太的話並不能證明永遠的嬰兒百分之百就是那個男嬰。如果卞太太固定每個周二不在家，那麼他基本上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疑了。可是，她每周有兩個晚上不在家，叉為什麼周四不與三減一等於幾聊呢？難道，永遠的嬰兒每個周二和三減一等於幾聊天真的是一個巧合？
4 i$ X5 Z0 L8 y3 E- n. s/ d
# x# T" [1 r: g: m0 Q2 e6 U　　這復雜的問題讓業餘的張偵探難以判斷。
6 E, n+ E- H$ ?; S# \( A% d
　　到了周二的12點，張古準時進入“三兩個人”聊天室，他要在屏幕上看一看那個永遠的嬰兒說些什麼。

　　奇怪的是，他在網上轉了幾個小時，就是不見那個永遠的嬰兒出現。
0 @/ \$ ?% r; T2 k" S
　　張古氣得差點把電腦砸了。
% b  y( o- L5 t  W  ^1 t
　　天亮了，張古給馮鯨打電話：“怎麼回事？她為什麼沒出現？”
+ M6 E3 i5 |7 M  b, m
　　馮鯨：“我也不知道。可能她不在家。”
1 S9 [" J6 H* T( A
% ~+ f. h+ B! J　　張古很沮喪：“下次，你再遇見她，把你們聊天的內容給我留個記錄。”

　　下一個周二，張古沒有在電腦前監視，那個永遠的嬰兒就在網上出現了。

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你好！上周二你去哪了？
& i: g) g) d; t+ I- B+ Q5 o9 E
　　永遠的嬰兒：考試，臨陣磨槍。抱歉，讓你空等了一晚上。
9 A/ G  X+ a/ Y, z6 }' `) l! X
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只要你不讓我等你一千零一夜就行。
; E( [, r% ~) B- ^5 p
" U5 n8 `6 M1 N. n　　永遠的嬰兒：我不是那麼無情的人。
9 Q4 |: [- F% c( J+ O+ J8 e" I
5 H2 O3 }4 E9 F: p# Y  R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考試過關了？

2 X% _0 f. t$ N) a& s$ Y　　永遠的嬰兒：我老爸是當權者，走旁門。
/ q0 H, X* _( J) J' C
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有一天我是不是要見他？
: d* K1 ]+ i; [. D( _; S0 D; a
　　永遠的嬰兒：私奔的話就免了這個環節。

: |7 x9 A+ W/ h6 W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我想先見見你。

% g- ~7 g& o$ w( [; c　　永遠的嬰兒：還信不過我的性別呀？
. {5 p' k. f& }: z; p( Q
7 m; a" u/ Y6 f' ?8 j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一萬分地相信。每次你出現，我的機器都有香氣。

1 H& O- y" q0 L& x　　永遠的嬰兒：媽媽說，我的眉毛很漂亮。

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外貌和靈魂有什麼聯係嗎？

　　永遠的嬰兒：醜人內心肯定險惡。
2 R8 t7 N* y, s  e) t6 {4 J+ y3 K5 R) j
0 _& a& q% p+ }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我不苟同你。

; {+ h" F* N+ O- _5 e# t6 M　　永遠的嬰兒：你會上當的。
" u- N% S  Q8 s% l( w, t
2 p4 w: ?8 Y3 a2 J! A' ?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？

3 g+ B$ Z0 {( L9 h4 x" x　　永遠的嬰兒：我喜歡嬰兒呀。
5 d# N0 T/ U) ^; i# L4 V
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充滿母愛？

) m$ p+ y. L9 f, `3 g　　永遠的嬰兒：你不喜歡嗎？
5 q1 A1 x4 P  X) S- @# \: Q
3 d$ y. G' a/ X  q$ p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我可能只喜歡自己的孩子。
0 t  @+ V: e8 ~& w9 c
　　永遠的嬰兒：你母親就是你前世的嬰孩。你的嬰孩就是你來生的母親。

! R) f. ^! {% }% Q! {; G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真讓人感動！

　　永遠的嬰兒：這跟輪回不是一回事。

8 r& |8 g/ o6 `4 d) Q# `. w　　都是類似的對話。
9 u& L! B. K6 J% |: h9 b
  i/ }2 B' n6 Q5 W$ S　　換了別人早灰心了。但是張古沒有鬆懈，他字斟句酌，一直往後看。最後他們說——

% ^; l, p. w9 h+ `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這個聊天室就剩下咱們兩個人啦。
$ l, Q0 V% D4 y/ i2 N" ]
9 N! r) D5 L# l/ G　　永遠的嬰兒：這個世界就剩下咱們兩個人啦。
( i; u* s: x3 f. H! G
( m6 Z7 u9 F; w# W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我喜歡這樣的寧靜。

　　永遠的嬰兒：有點冷。
4 X: V5 k0 N" ~6 w
) ~# p& p- f5 F3 Z7 S' h4 a) ?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你是寂寞。

. U$ C' ^% {9 O% {6 h　　永遠的嬰兒：離開吧。
9 T/ s5 v& G5 G- q; [# |. C2 _
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再聊一會兒唄。
1 ?8 h& n: ~6 M
$ d- B* x) H* V7 P1 @7 N" [  Q1 Y　　永遠的嬰兒：你答應我，以後不要對任何人披露我們的交往。
' T1 R5 K3 }! E% N- A8 N* v3 b* h9 }
　　三減一等於幾：沒有的事啊！

# L" d, e, j9 j' G　　永遠的嬰兒：再見。……

　　從這些對話裡似乎看不出什麼來。

　　難道這個永遠的嬰兒真是一個女孩？網上比這更奇怪的名字多如牛毛。

2 ~) U& R' _" z9 s1 S8 w% f　　只是，她最後說的那句“以後不要對任何人披露我們的交往”讓張古感到駭異。  

# x" M9 Z  v5 m- M
贊助網站

spetoct

井
　　慕容太太的丈夫是個軍人。
: D! Y7 \, w. A  ~* h
0 y* J# o9 @" _7 W8 q! j　　他的駐地在草原上。那地方很遠，好像叫什麼紅格爾。他現在不夠級別，還不能帶家屬，夫妻倆只好兩地分居。
: g* x! x; y. t: I& Q; X
  x$ r& r3 f1 ~2 B　　他一年探一次家。
7 t2 K) g" z2 p- W! c: p- @  {3 J
　　迢迢出生以後，只見過爸爸一面。

　　迢迢出生時才3斤重，身體狀況一直很不好。她厭食，經常生病。慕容太太帶她到醫院看過很多次，沒什麼實質性的病，就是體質弱。
1 P9 D! D0 y" B; o' X0 n
　　全家人把迢迢當成掌上明珠，特別嬌慣，她要什麼給什麼。全家人包括迢迢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。
- V2 S, M9 F; a6 [
9 s' |+ i& G- p　　這一天，慕容太太把那個男嬰抱回了家。沒想到，迢迢見了那個男嬰，“哇”地一聲大哭起來，使勁朝媽媽身後躲，極其恐懼的樣子。

　　她已經會說一點點話，她一邊大哭一邊指著那個男嬰，驚駭地說：“媽媽媽媽，打！打他！”……

  E& x. {/ Y0 z! y; n　　“你這孩子，怕什麼呀？”慕容太太不解地問。
  e7 y8 y1 K! k/ f1 \
" z- E/ h  ^  f" \　　“打！打他！”迢迢哭得更厲害了……
& U7 l1 {( T5 x7 p; q
! a! j4 P! P3 b3 Q# b　　那天，迢迢一直躲避那個男嬰，一直哭鬧不止，怎麼哄都哄不好。

; e  h4 g; l& K6 K4 @% W　　慕容太太很著急，她弄不明白，迢迢怎麼見了這個男嬰之後就像受到了巨大驚嚇似的？
) _# d6 Q& w5 s! I5 q3 m9 s' f
. k! _# ^' {! s　　過了幾天，迢迢似乎好了點，不再哭鬧了，但是她還是不肯跟那個男嬰玩。

% ^. C+ s+ z3 V% a/ @　　又過了幾天，迢迢勉強跟那個男嬰在一起玩了，卻沒有消除對他的排斥，什麼玩具都不讓他碰。

" y* Y' q# O& Z2 j3 ]　　一次，為了搶奪一個布娃娃，他倆打起來。慕容太太急忙過來把男嬰抱到一旁。

　　布娃娃到底落在了男嬰的手裡。

　　迢迢哇哇大哭，她指著男嬰還是說：“媽媽媽媽，打，打他！”

　　慕容太太又拿來一個布老虎，塞給迢迢：“迢迢乖，玩這個。”
  m  g& d5 M; P* v0 d& K7 g
　　迢迢哭得更厲害了，指著那個男嬰說：“打！打他！”
* e/ e7 v& O5 c: o7 L
　　慕容太太沒辦法，就過來對男嬰說：“妹妹哭了，你把這個布娃娃給她，聽話。”

! J( T( c3 p' K7 {: l: S　　男嬰不說話，把布娃娃扔在了地上。慕容太太撿起來，吹了吹灰土，給了迢迢。
9 z: ^& a3 T5 ~2 R
　　迢迢委屈地拿起布娃娃，一個人玩去了。
2 T( S, @7 C9 l
: z# t# t, ]2 X　　慕容太太把男嬰放在沙發上，打開電視，找了一個動畫片，說：“咱們看電視，看動畫片，可好看了。”

　　迢迢蹣跚地走過來，“啪”地閉了電視。然後，她敵意地看著那個男嬰。她這幾天剛剛學會開關電視機。

　　男嬰指著迢迢，對慕容太太“嗚嗚咿咿”地說著什麼，好像在告狀。
3 d3 Q$ O! q3 n
　　慕容太太又打開電視，對迢迢說：“迢迢，你這樣做是不對的。”

4 q% ~# _  w, Z/ g　　迢迢很強，又一次閉了電視。
$ g2 @: A+ e5 n# V6 e6 {$ [
　　慕容太太歎口氣，強行把迢迢抱到臥室去。她回來正要為男嬰打開電視，就傳來迢迢驚天動地的哭聲。

; S, I% h/ N3 c/ O+ ?　　沒辦法，慕容太太只好說：“叉，咱不看了。”

　　男嬰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……

　　晚上，慕容太太把迢迢放在自己的左邊，把男嬰放在自己的右邊。

; E$ A5 A4 n+ _0 l2 A) e! G& j& W. }! ]# h　　迢迢還在吃奶。她扒開媽媽的內衣，小嘴裹住媽媽的一只奶頭，吸吮。

7 u2 G" r8 s( \; K( J　　男嬰在另一邊老老實實地看。

8 X& e7 z+ Y3 P$ A　　慕容太太的心中有一點難過，就問：“叉，你吃嗎？”
) G( z: L' S% K9 g! y( ^
　　男嬰還在看，他的嗓子微微動了動。

　　慕容太太用一只胳膊把他的腦袋抱起來，讓他吃另一個奶頭。

: {  l0 S" p% D: c; Z# _$ X　　迢迢大哭，奮力推男嬰。推不走，她就狠狠撓了他一下。那男嬰的小臉上立即就有了幾條指甲印，慕容太太嚇得趕快把他推開了。
% m. m3 D. f4 Q( b' g; B
& E  V$ S- b; k　　男嬰仍然沒有哭，他愣愣地看迢迢。
) y8 W' U0 j$ o* x* m
　　慕容太太對迢迢說：“你怎麼能欺負人呢？壞孩子！”
6 a, q# T. z  E- x7 I* r: E
8 K, L8 ^. E1 _5 y0 M- F1 M　　迢迢哭得更委屈了，蹬著腿。

　　慕容太太只好抱住她：“好了，別哭了，媽媽不說了，不說了還不行嗎？”
8 K+ D9 O8 {% @( U) T" ]
　　迢迢還在哭。
2 s3 j% L+ Y% ]
. _( u: h, h0 M6 T3 r　　慕容太太說：“你要什麼？媽媽都給你。”

　　迢迢想了想，止住了哭，抽抽搭搭地說：“我要吃糖！”

8 J/ ]- r# o. i. T8 w" `　　不管怎麼嬌慣，平時慕容太太從不給迢迢吃糖，她天生氣管就不好，總咳嗽。
( @9 ]. J% G" l
　　慕容太太嚴肅地擺擺手：“就是不能吃糖，牙會黑的。”
( \0 ~; D" \4 H
& w$ k& p5 O( B$ w, Y: }  I　　迢迢又張開嘴大哭起來。

% ^* _6 Q1 a4 |; d) c$ i　　慕容太太：“好吧，小祖宗，我給你拿去。”說著，她下床拿了一顆糖，剝開，遞給迢迢。
$ B  W( B! h2 y' |6 c: w( H- L+ W
　　迢迢吃了糖，好像心滿意足了。心滿意足了一陣子，她又看見了男嬰，立即不高興了，用手做著打他的動作，說：“不要！不要！”

9 [" q8 x- T9 u　　“好，不要他。”慕容太太一邊說一邊伸手把燈關掉，說：“那個小孩走了。”
* J; E/ F2 l2 ?1 k0 _- r8 |# [
　　迢迢沒有懷疑，她幸福地抱住了媽媽……

　　睡到半夜，起風了，窗戶被吹得“啪啦啪啦”響。

　　迢迢在睡夢中又好像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哭鬧起來。慕容太太被驚醒了，她抱起迢迢輕輕地悠，為她哼著搖籃曲。可是她還是哭，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：“媽媽媽媽，打！打他！……”

0 D9 y5 X, u0 R. ]　　房子裡漆黑。慕容太太有點瘮。
  m) Y3 g* Q6 @( H3 j( _
) f# d5 i+ \' Y　　最近，慕容太太總想，迢迢這樣霸道，不容人，長大怎麼辦？

k123584238

精妙絕倫的精品，感謝啊！期待你更多更好的創作哦！